夜幕降临。
暗黑的苍穹为大雪铺就了最好的背景。
贺宸陪着图依依在青禾殿前院的亭子里煮酒赏雪。
亭子里放着四五个暖炉,一帘之隔,就是冰天雪地。
他们郎情妾意、肆意风流,苏青禾却一身孑然、长跪雪中。
贺宸眸色深幽,透过透明的帘子盯着那抹倔强的身影。
明明做错了,明明撑不住,她为什么要那么执拗不认错?
从前认识她的时候,她并非如此做错了事还死不悔改。
难道爱会改变一个人的天性?亦或是他从来就没有看清过她。
或许,从前的善良、坚强、重情重义、勇敢单纯,全都是她装出的假象。
贺宸按了按眉心,任由未名的情绪将自己席卷。
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图依依已经喊了他好几声了。
图依依顺着男人的眼神看过去,目光凝聚在雪中跪立的身影,她陡然怒火丛生。
她胸膛剧烈地起伏,咬碎了一口银牙,指甲盖儿都差点被她自己掰断了才将那泼天的嫉妒和愤恨压了下去。
她勉强挤出一抹笑,柔声对贺宸说:“宸哥哥,让阿禾姐姐进来坐吧!她毕竟是将军夫人,大哥和贺沐一向疼爱她。现今大哥和贺沐在北地赈灾,万一他们回来知道你如此对待阿禾姐姐,怕是不会轻饶了你啊!就算是为你自己着想,咱们也原谅阿禾姐姐好不好?”
此话一出,贺宸周身气息都变得森寒。
他收回眼神,眸底不耐翻滚。
他将杯中梅子酒一饮而尽,喉头温热,却不解心中那未名的寒凉。
他摩挲着酒杯,冷笑道:“她是我的女人,我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,容得了外人置喙?就让她跪,什么时候认错了什么时候起来。”
图依依心里不住地泛起笑意,面上却期期艾艾,像是不忍极了:“这样不好吧,阿禾姐姐身体...”
她话还未说完,戏还未演完,身边男人突然就冲了出去。
图依依不明所以,只能跟着他一探究竟。
她在距离贺宸十步之远的地方停下了。
啪——
大拇指指甲盖儿硬生生被掰断了。
图依依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。
贺宸居然冲出去抱住了摇摇欲坠的苏青禾。
他将苏青禾抱进房间,小心翼翼地将她塞进被褥里,又是差人去请大夫,又是差人添加银炭。
图依依眼眶微红,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屋子。
她挤出几滴泪,扯了扯贺宸的手臂,轻声道:“宸哥哥,你好好照顾阿禾姐姐吧!我还是离开为好。”
“你离开做什么?”
她抽噎得几乎失声,连续深呼吸好几次才找回自己声音,沙哑道:“...宸哥哥,我不想让阿禾姐姐这么难受,我也不想让你这么忧心。毕竟你和阿禾姐姐才是夫妻,依依...依依只是个外人,我待在将军府不合适。”
贺宸心神微收。
是了。
他在做什么?
他愧对的、他疼惜的、他爱的人都应该是依依。
他怎么可以为了一个杀人凶手去伤依依的心?
他拦住图依依,轻哄道:“如果你没有出事,今日的将军夫人就是你。依依,将军府永远都是你的家,我也是你最亲的人。你自小身子就弱,别胡思乱想。听我的,留下来。”
图依依低着头,眸中冷厉一闪而过。
他说他是她最亲的人,却不说她是他最爱的人。
贺宸啊贺宸,兜兜转转,你竟然还是放不下苏青禾吗?
我...图依依,绝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!
图依依几乎哭晕在贺宸的怀里,揪着贺宸的衣袍,悲泣着:“我不想让人说你的闲话,好不容易皇城之人渐渐淡忘了当年的事情,不再议论阿禾姐姐是杀人凶手了。我现在出现在将军府,若是被有心人看到,我怕再起议论,会对将军府不利。我还是走吧...”
她字字句句都说着要离开,无时无刻都在为苏青禾求情,可其实她是在提醒贺宸:你的夫人是杀人凶手,如果不是我命大,我早就被她害死了。
果然,贺宸听了此话,浓眉紧蹙,沉声道:“来人啊!把夫人和夫人的东西全部搬到偏院,以后依依就是青禾殿的主人。你们对待依依要向对待本将军一样。”
“遵命!”
......
偏院清冷。
在这座宅子里,贺宸喜欢的与贺宸厌恶的有着天壤之别。
苏青禾已经咳了好几日了。
素衣带着伤不眠不休地守着她。
她却也心疼素衣伤势,还趁着素衣趴在床榻边睡着后自己去生炉子、采草药、做吃食。
主仆俩如今是相依为命。
她伤在心,素衣伤在身,都是可怜人。
就这样,她们像是被这座宅子流放的人,虽然凄清,但也平稳度日。
这日,苏青禾正在后院熬药。
寒风刺骨,她衣裳单薄。
整个人蜷缩一团,小身板哆哆嗦嗦着,紧挨着药炉,固执地摇着扇子。
突然,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
她正要起身去看看,却不想...
啪——
一鞭上身,皮开肉绽。
苏青禾连人带炉子一起倒在地上。
药罐里药汤滚烫,悉数淋在她的背部。
“啊——”
声声惨叫,啼血哭泪,惊飞了路过的冬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