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方便面的彩虹》 07章 南槐和开欣 免费试读
看样子，顺雅完全想错了，或者应该说，是她低估了南槐。吃过晚餐，南槐并未像从前那样，精心安排后续的余兴节目，而是直接送她回家。
“好好睡一觉，明天我来接你。”他甚至只送她到门口，丝毫没有进门的意图，更别说是留下来过夜了。
顺雅大惑不解，南槐是故意的吗？抑或她会错意了？“你……你不进来喝杯茶再走？”她呐呐地问。
“不了，你早点休息。”他在她额上印上一个浅浅的吻，“走喽，明天见。”
“嗯，开车小心一点。”
顺雅怔怔望着南槐离去的背影，觉得他走得好从容，看不出任何不舍之情；不久之前这个男人，那么用力地守着她，宛如她是他收藏的稀世珍宝，就要被人抢走了，他曾经那么顽强地抵抗着，分毫不肯让步。
可到了现在，南槐是怎么想的呢？当她为了灿雅失踪一筹莫展，不得不请他帮忙协寻，那个时候纵使隔着话筒，她仍听出他语气中的雀跃与得意，好像是对她说，啊，朱顺雅，你总算想到我了！你终于需要我了，你舍弃不了我的……彼时，她的感觉是那样的。
今天也是一样啊。
虽然两人见面是为了灿雅的事，可一整个晚上相处下来，南槐不断给她若有似无的暗示，他的调情也一如往昔，他牵她的手，搂她的腰，摸她的脸……这些亲密动作难道不是上床前的一次暖身？难道不是为了预告即将上演的**戏码？
他煞费苦心作足了这一切，只为告诉她：他不要她？
不是的，他要她；他要她，但不是今晚。从现在开始，你是我的猎物了朱顺雅，我爱你，而你是我的猎物，我逗你不代表我要吃你，可也不代表我不吃……南槐从车内后照镜里看见自己胜利的表情，他还看见被藏在眼底的男人的欲望，彷佛两把被浇上油的火炬，开始熊熊燃烧了……猛地，黑色的ＢＭＷ大５来了个大回转。
南槐单手驾着车，另一只手则取出西装口袋里的手机，迅速从电话簿中找到他要的那组号码，这串数字，他还没有命名。
也许过了今晚，他会补上去；也或许，整个删除。“喂，是我，高南槐……你睡了吗？想不想出来走走？”
电话那头传出喜悦的惊呼声，似乎很快地首肯了。
“那么，告诉我你家住址，我去接你。”
分钟后，南槐让盛装赴约的开欣上了他的车。他眼睛吃冰淇淋地打量这位可人儿，芥末黄的飘逸洋装，船型领设计虽彰显了她的婴儿肥，却也衬出性感锁骨，总算瑕不掩瑜。
“穿得这么单薄，小心着凉了……”伸长手南槐自后座抓来一件运动外套，递给她。“喏，披上吧。”语毕，他踩了油门。
开欣怯生生又甜滋滋地，接受了南槐这份体贴的好意，心里暖洋洋的，向来是粗线条的傻小姐，今晚拘谨得很，一改那天主动给电话的热情大胆，她羞答答地扑红了脸。
“那个，嗯……那个，我……”噢，该怎么说啦？！
“没关系，你叫我南槐就好。”他对她微笑道：“我也叫你开欣好吗？你的名字取得真好，好像多叫几遍，就会觉得更开心了！”
“呵呵，怎么想到要约我？你知道吗，南槐，你一直没打电话…我还以为，以为我……”开欣斟酌着是否说出“自作多情”这句话，对爱情她太笨拙，经验也太少了，可她并不想让南槐觉察出来。
“听得出来你对我有埋怨喔！我又不是故意的，是工作真的太忙了，抽不出时间打电话。Ｓｏｒｒｙ……”说着说着，他的右手覆上她交握于膝上的双手……南槐如斯举措惹得开欣又惊又喜，原就七上八下的心，越发剧烈地扑通通狂跳起来，今晚不过是他们第一次的正式会面，她甚至不知道，这称不称得上是“约会”？
相较于她的手足无措，更显得他的大方自然，表面上他佯装若无其事，心底早已经笑了出来，多嫩啊，这个颜开欣！“我们……去哪里好呢？”他问。
说实在，人真的很善变。有时候也不需要什么伟大的理由，一觉醒来，说变就变了。
南槐觉得自己就是这样。
原本以为堕入爱情的沼泽泥足深陷了，尤其害怕失去顺雅，那种感觉是他从未经历过的，一度他担忧自己承受不起，面对不了……最痛的那个夜晚，他如常地安睡，没有失眠也没有梦；痛过之后的翌日清晨，他在闹钟响起前睁开眼睛，意外地发现昨夜睡得好极了，而跟着醒来的他的世界，并未因此崩解。
少了顺雅，多了心痛，除此之外，一切都还在。
所以当顺雅突然拨电话给他，啼哭着请他帮忙找妹妹，他不介意她的回头，只是因为对他别有所求；事实上，是他对顺雅再无所求了，没有企求，便没有期待，然后心就自由了。
心自由了，就什么也不怕了。
“嘿，南槐！”开欣的手在他眼前挥啊挥，甜甜地问：“想什么呀？这么专注……”
南槐笑而不答，只觉今晚的台北城，夜景格外绚烂美丽。
“啊，告诉我嘛。”她又淘气地挥手。
这回，挥舞的手被他牢牢地攫住了。
“……干嘛？”她娇嗔道。
“过来。”南槐轻扯开欣的指尖，并且展臂将她拉向自己，她果真顺势窝进他的怀里。“可以再靠近一点……如果你冷。”他在她耳畔催眠地说。
“嗯……”开欣依言照办了，转身环住南槐的腰际，与他正面相拥。
好厚实的肩膀，好温暖的怀抱，好好闻的味道啊，开欣完全陶醉在南槐的气息之中，整个人沐浴在充满爱的氛围里。天啊，如果他现在吻我，那我该怎么办呢？想到这里，开欣突觉浑身一阵酥麻，双腿跟着发软，几乎要站不住了。
南槐的唇果然寻了过来，绕着她的脸与她耳鬓厮磨，一会儿是额头，一会儿是鼻尖，一会儿又是发际……终于来到她的嘴，开欣以为他会浅尝即止，未料他的舌竟长驱直入，紧接着狂风暴雨起来！
开欣被他吻得七荤八素，这是她乏善可陈的恋爱履历中，从未遇到过的，她有点怕，又觉得喜欢，想推开他，又万分不舍。南槐的肢体渐渐地不安分了，开始对她上下其手，又摸又搓又捏又揉的，下半身更是有意无意地蹭着她……该不会，第一次约会就要上床了吧？
虽然她不是毫无经验，可是，好像太快了……“开欣，想不想跟我在一起？”他突然这么。
“啊？”不了，“在一起”是什么意思啊？
“不愿意吗？”他拉妥她歪斜的洋装领口，再度拥她入怀。“你不喜欢我吗，开欣？”
“不是，当然不是！我只是不了解……你的意思。”
“什么什么意思？”为了松懈猎物的戒心，装傻是必要的。
“就是，就是……”
“就是，就是……”
他模彷她逗趣的俏模样，继续装傻。“就是什么啊？”南槐以为，猎物最无奈的宿命不是被吃，而是被追捕；欲擒故纵，则是猎人的最高境界。
他又低头吻她，唇片彷如一叶羽翼，轻轻扫过她泛着红晕的面颊。“时间不早了，我送你回家吧。”
怀抱着甜蜜愉悦的心情回到家，开欣这会儿可真是名副其实地，开心了。没想到自己生平头一遭主动出击，就击出漂亮的二垒安打，只不过是先给了电话而已，效益竟如此之大。
开欣想起京瑜学姐老是挂在嘴上的那句：“喜欢，就去追啊！”
２２岁之前的她太青涩太幼稚，又不得不端着年轻小姐的骄傲与矜持，只觉得京瑜学姐的理论，根本知易行难；而今年龄渐长，ＥＱ变高，心脏变强，脸皮不知不觉也添了厚度，总算能知行合一了。
她哼着歌进门，唱的是梁静茹的《勇气》，歌词说到“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，我的爱就有意义”，因为太心有戚戚焉了，开欣不断重复哼唱着。
“中乐透吗？心情好像很好……”在餐桌前做着家庭代工饰品的母亲，边黏着胸针上的珠珠，边好奇地问：“去哪里了呀？都快１１点了！”
“没，事！”
“笑成这样说没事，谁相信啊？快告诉妈，到底什么事？还有你跟谁出去啊，打电话来那个是不是男的？”
“是男的呀，呵呵。”开欣还舍不得跟任何人分享这份喜悦，只是不断地笑着。“咦，哥去哪儿啦？睡啦？爸爸咧，也睡了吗？”
“你爸爸早就睡了，你哥在阁楼。”
“在阁楼干嘛，那里空气浊，他的病才刚好而已……”开欣皱起眉，“妈你也不管管哥哥，老是由着他任性胡来，他越来越为所欲为了啦！”
“你哥是我管得动的吗？从小到大，谁管得住你哥？京瑜那么聪明伶俐的人，对你哥还不是没辄！随便了啦，他天生是来讨债的，每个和他扯上关系的，都是因为前世欠了他的债！”
开欣耳朵尖，隐约听到二楼顶楼有关门声，赶紧制止道：“别说了妈，好像是哥……”
不一会儿，开朗果然下楼来，褪色的卡其长裤磨破了，短袖白恤衫满是脏污；适才，六支旧电风扇的马达，在他手中拆卸完毕之后，又被他一一组装回去。
“朗啊，你在楼上做什么呀？唉唷，天气这么冷你穿这样？！又生病了可怎么办哪……”
“死不了。”开朗淡淡地说道。
“是啊，你是死不了！”他们的母亲一听便激动起来，继续方才未完的抱怨。“连累全家都陪着你人仰马翻，吃苦受罪，这样你快活了，这就是你的目的是不是？”
“哎呀，妈！”开欣赶忙去劝慰母亲，“干嘛说这些咩，哥讲话本来就这样，没恶意的啦！”
“你不是说我都不管你哥，我怎么管？你看到了，怎么管？”
“好了啦，不要吵醒爸了……桌上这些我来做，妈你快去休息好了啦！”开欣七嘴八舌地安抚母亲，又七手八脚地扶她上楼睡觉，才没扩大战火。
等开欣再下楼来，开朗已经坐在那张餐桌前，黏起家庭代工的珠珠了。开欣见状便走了过去，拉开一张椅，与他面对面坐下，也熟捻地开始黏珠珠。
他们的妈妈做家庭代工做了快２０年，什么玩意儿都做过，对着这张圆形的大餐桌，他们缝过鞋，绣过花，装过圣诞灯泡，摺过金银纸钱……极盛时期，家里甚至同时兼着两三份代工。
学生时期的开朗开欣，每天放学回家之后，不是先写功课，也不是先洗澡吃饭，而是先帮忙做代工；每逢寒暑假就更辛苦了，几乎是整天卯起来拼命做；也因此，开朗开欣都被训练出一双巧手。
“哥，你黏慢一点啦，留一点给妈明天做……”
“为什么？”开朗黏得相当专注，小时候很厌恶家里做代工，千方百计想逃避，现在他反而发自内心喜欢了，不花脑筋的事，有一种单纯的美感。
“这一批货做完，妈就没东西可做了，我们家的家庭代工史要划下句点了。”开欣说：“哥你知道吗，现在要找家庭代工来做，根本好难好难，产业出走通通到大陆去了，而且报上登的那些广告，十之八九都是诈骗集团。”
“所以，你想说什么？”开朗不懂的是，傻妹妹开欣何以高谈阔论起来？
“没有啊，就是要你对妈好一点。”开欣想起今晚南槐对她说的话，“哥我问你喔，你觉得孝顺啊，是”孝“比较重要，还是”顺“比较重要？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开朗常常习惯以问句代替回应，那是一种自保的方式，特别是当他弄不懂对方的真正意图时，他的防备心使他不自觉地这么做。
“就是啊……”一思及南槐和今晚所发生的一切，开欣又傻傻地笑了。“我朋友说啊，顺比孝更重要，也更难做到呢。我觉得好有道理喔，所以哥，你不要常常惹妈生气了，多顺着她一点嘛！”
“你哪个朋友这么教忠教孝，我怎么不知道？而且……”开朗自埋首的工作中抬起头来，“你今天怪怪的。”他说。
开欣毕竟是藏不住话与心事的人，才憋了一下，便忍不住想大肆宣扬了。“就高南槐嘛，你应该也认识的，南槐说之前你们是同行，你住院的时候他还去探过病哩。”
“高南槐？”是谁呢，这人他肯定是不认识的，可这名字却不陌生，似乎曾在哪儿听过。“你应该问清楚，他和我同过哪一行，我做过那么多行……”开朗自我解嘲起来。
“你也知道自己做过很多行喔，空有一身专业却不想学以致用，一年换２４个头家，也难怪妈不高兴了！”开欣放下手上的胸针半成品，突然握住开朗的手。
“哥，你就再回广告公司上班嘛，要你当总监你就当啊，要你去大陆你就去嘛！爸上次还跟妈说，如果你想自立门户，他的退休金全部拿去用没关系……爸对你真是没话说，比对我这个亲生女儿还宠还疼！难道你都感受不到吗，哥？”
“怎么突然语重心长说这些？你真的怪怪的……”
“万一哪天我出嫁了，你还一直这样，那爸妈怎么办？！”
“搞了半天，那个什么高南槐的，是你男朋友啊？”开朗恍然大悟，说：“我就奇怪我的傻妹妹开欣，怎么突然之间说话变得像妈妈一样，原来是谈恋爱了呀！怎么，他跟你求婚了？”
“哎呀，没有啦！”
开欣这才发现自己闹笑话了，只不过约了一次会就想嫁给人家，会不会太不熟公民与道德了呀？她涨红着一张脸，急忙解释：“不是啦，八字都还没一撇咧……那他是有问我想不想跟他在一起啦，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，又不敢随便乱猜……”说着说着，她竟喃喃自语起来。
“哎唷，哥你干嘛这样看我啦？我去睡觉了啦！”开欣整个人羞到不行，站起来扭头跑上楼。
看着沉浸在爱河之中的开欣，连背影都荡漾幸福的光采，开朗反倒觉得忧虑了；他们虽是同母异父的兄妹，可感情好得不得了，且因为两人差距只有一岁，开欣还提早一年入学，故小学六年，他们都是同班同学。
忆及小学时光，开朗的胸口逐渐有了热度，彷佛一把蒸气熨斗，以柔和的中低温，缓缓滑过那些记忆的绉褶……那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页，善良，单纯，认真，绝对。
什么是情有独钟，什么是独一无二，都在那六年的时光，得到体验。他喜欢手球，从小一就开始打；他还喜欢一个女孩，从见到她第一眼就开始喜欢。
多久没想起这个名字了……顺雅，朱顺雅，他的顺雅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