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画骨》 第3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 免费试读
碍着隔壁两只夜猫子听墙角的隐患,并上不知会不会闯进我的门来的那个贵人,我们三个无常最终还是去了室内聊了。
那女子经了方才那么一遭,竟变成了一个只会缩头的鹌鹑。
我当着他们的面儿重新烫了一遍茶杯,甜白瓷的杯子里面倒上浅浅一个底儿的白水,便静静的等着这女子跟我敞开心扉了。
外边儿威风凛凛的依仗不知何时已然歇下了声,这女子的神情方才好看一些。
那男子也有些惴惴的,但还是扯着脸跟我笑:“玉姑娘才来京城的,不知道这一位时常这般玩儿呢。”
我点了点头,圣人强抢有妇之夫和有夫之妇的传闻已然不少见了,这几日,我亦在考虑是否要女扮男装,或是依旧假做这个小院儿没人的过日子。
女子颤抖着,双手捧起来茶杯,只一个杯底的水还是喝的沾湿前襟。
她将茶杯子‘咔’一声撂下来,抹了抹嘴,从袖子里面掏出袋鼓鼓囔囔的银子‘啪’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面。
“玉姑娘便是问什么我都告诉你,可一万五三万的,我是真的没了。”
我暗挑眉毛,将那钱袋子拿起来打开看,见是一锭正好的五十两银子。我心中暗笑,倒好换六万多文了。
“玉姑娘,并不是我们不懂规矩,实在是现在都不大认宝钞了,我们也只有这点儿银子,剩下的钞票,我们想走远些,许还能花。”
我将这锭元宝拢进袖子里,盘好了腿,劈头盖脸便问:“你们俩同那位爷,担什么干系?”
男子有些懊恼与我的这个问题,只挠了挠头,反倒是那女子虽神情愤然,却不是那般三缄其口了。
“我实话跟你说,我是当今圣上的贤妃,沈茗椟。”
我心中虽说早有准备,可却不明确的知道这女子是谁,我先还想,她若是豹房中的,那倒也是情有可原,只是这般的身在高位,且不说有没有子女,单是贤妃这两个字,就足以让她在史书上面占上一行。
到底是什么事叫她能放弃荣宠地位,心甘情愿的跟这个男人私奔呢?
不等我问,沈茗椟便道:“你们皇上,一向耽于享乐,咱们大明朝的人少有不知道的,你说对么?”
我眉角一挑,硬挤出个浅笑来。
沈茗椟再说话,便带出来十分的骄矜,和泼辣。
“不仅如此,我旦且同你说,咱们陛下还荤素不忌,一开始只是些童儿,后来又是和尚,再后来便传妃子与那些乌七八糟的人一块儿!”
他这话说的急,窗外的风倒走的缓。我预备给师父的房间里面有他留下的珐琅座钟,此刻正一点一点的走着,涩人的很了。
“夏氏和吴氏他们俩愿意,我却不肯,我不肯,他也不勉强我,倒也相安无事。先时皇上肯听朝臣们的劝,还知道收敛些,纵使荒唐也是偷偷的,可今年不知怎的,竟搬进了豹房,玉姑娘,你可知豹房是什么地界么?”
我端坐着,不知应该怎么回答她的话,只好敛下眉眼,默不作声。
“豹房便是他的南柯国。养了豹子,设了妓|院,办了校场,建了佛寺,渐渐的竟连倌馆都有了!他整日带着人在里头厮混,后来竟叫我们都去妓|院里头,供那些和尚玩乐。”
她这话说到最后,语气有一点一点的淡下去了,双眼里擎着泪,就是泫然不肯落下来。
“皇后是国母,有人为她说话,我呢,于他我就是个玩意儿,远不如侍奉他的一个童儿得他的眼。这许多年,连我长什么样,他许都记不得了。”
与我的院子隔了一个胡同便是条河,这时候不知已经几更了,水流潺潺的声音竟格外的悦耳。
那男子的脸色满是勉强。
我将茶盏放在茶案上,惊动插瓶的野花一阵簌簌的颤栗。
“原我想着,给他做妾也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妾,他那样的风|流,我只管当一个我们家进献给他的摆设,日子熬着也就过去了,可……”
她阖了阖眼,仿佛正咽下些不为人知的苦楚。
一会儿又平静下来,展颜露出个笑来。
“劳烦玉姑娘帮我一把,不拘多疼,只帮我换下这张脸,平凡些,别叫我再入他的眼。”
她满眼都是期翼,倒显得那男子有些怆然。
我自然知道这女子的辩白多么苍白,可我却不想再问了。
那男人的神色变得愈来愈冷,就连面上铺陈的那些浅显的悲伤,都不耐烦再维持着了。
我没有再听沈茗椟的陈情,掐断她不知道倒到哪儿的苦水,道:“沈姑娘,你放心,我定会帮你。”
我请那男子仍旧在茶房静坐,带着沈茗椟到我房里,从妆匣里拿出个泥金描的盒子给她看。
这里头装的是我师父研究了大半辈子的药丸子,比麻沸散不知重了多少剂的药量。
我道:“我门秘术,实为逆天之术,动手之前必要算你命中可有贵气能挡换命的煞气,到时买定离手,你出了我的门,生死疾病都与我不相干了。”
沈茗椟敬畏的点头,而后答了一声是。
我将盒子里面的药丸子拿出一颗递给她,她双手接过去,静静的看着我。
我道:“生死富贵皆是天恩,行此逆天之举,合该上慰明月下告黄泉,今日既你求的紧,便省去那些,这是我年幼时有缘见过活佛真身,从他那处求来的香丸,食一颗可避天下事,你吃吃看。”
沈茗椟捏着鼻子,将暗红的药丸子塞进嘴里,就着我递给她的茶伸着脖子咽下去。
我将东西放好,扶着她在床上躺好,这边刚问她怎么样,她那边就没了动静。
我放下梨黄的床帐子,半跪在床上将沈茗椟拦腰抱起,划开摇床的窗壁,一弯腰钻了进去。
这一处便是真正避世的所在。
也是我师父精心备下此地的目的。
花岗岩墙壁延伸出烛台点着长明的灯火,正对着那一道厚重的石门,钥匙是我耳上的玉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