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画骨》 第4章 手术 免费试读
我将沈茗椟轻轻放置在玄铁大床上,略喘一口气。
放下洁白的帐子,自角落里头穿了件同白的罩衣,点上一对浓纤合度的红烛,提了一坛酒回到帐子里头,将这上好的烧刀子撒到地下并帐子上头去。
玄铁床并非是块巨大的铁疙瘩,只是看着厚重,实则里头是空心儿的,设有诸多的暗门,一一对着我抬脚便能踢到的机关,并且可以根据踢踏机关的力度升起不同的高度。
左脚边对应的是个暗箱,里头装的是手术用的刀具并上手套口罩,我将其踢上来还不算,还要自己动手将原本是向外的玄铁暗箱给扭回来。
其实这不是什么难事,难得是我将暗箱扭转过来之后要当心暗扣问题。
是的,这个台子是可以自由下落,并且就笼罩在患者的头上。
病人体质不同,对那麻沸散丸的吸收不同,那么便可能在手术的过程当中苏醒过来。
试想一下,倘使患者在我工作的时候悠悠转醒,一低头看见自己的肠子在我手里面攥着,我的脸上全都是给她开膛破肚的时候溅的血,那不管她害不害怕,都显得十分不雅观。
是以,这死沉的家伙时刻悬在患者的头上,若是不幸患者真的醒了,那我就可以对着她的脑袋来一下,再把她打晕过去。
自然,这也不是难的,最难的是要掌握好下砸的力度,倘若砸的轻了,人家非但不会昏迷还会问我为什么砸她,若是砸的重了,不当心将我的患者给打死了那就傻了。
而我恰恰不大能够掌握这个力度。我不禁遥想我少时学艺的漫长岁月中,偶尔撞大运能遇见的几个喘气的,其中只有两个人在术中中途转醒,又无一例外全都被我砸死,闹得我师父一想起来就对我喋喋不休,对我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心理压力,故而我特意偷偷加大了术前麻醉的药量,确保自己没有机会在手术中失手,对于患者痊愈之后种种类似于下肢僵硬无知觉等症状装傻充愣,充耳不闻。
自然,沈茗椟服下的也是加过量的,虽然今日并不准备大动。
沈茗椟是个眉目热烈的美艳脸孔,只颊上有处淡淡的疤,而双眼尤其夺目,面上的风情一多半是眼波传神。
其次就是及其锋利的锥子脸。
素净的红烛在纱帐后头名恍恍的摇曳着,我持着手术钳,掰开了她的嘴。
从嘴里头割开一个小口,犀牛角磨成的下巴小心的塞皮肉的夹层,调整好方位,我这钳子拿出来一丝血都不见。
此举在拉长她的面孔,将她脸上精致的比例破坏些,接着我还要加宽她的脸宽。
用的是我潜心多年研制的玉容液,取的是无根软水和着北海初潮后礁石上结的盐,那甜白瓷的炉子银丝碳小火煮一|夜,收在玉瓮里,随时取用。
玉容液并不想犀角那般效用显著,注入皮下可是人面颊丰满,不过旦可维持九日,便会被肌体吸收,变回本样,正好可用在沈茗椟此等爱美女子身上,解其燃眉之急。
注完了玉容液,沈茗椟这张脸便如同吹了气一般的肿了起来,眉骨处肿起个小包,她这双眼睛这几天怕是睁不开了。
沈茗椟薄唇,我便拿马蜂尾点刺其唇部,使她的唇肿起来。
徐徐燃烧的红烛‘毕剥’一声爆了个灯花,整个暗房里头暗影摇动,我拿红巾将沈茗椟的面颊缚住,缓缓脱下手套口罩,拉开帘子,收拾好了东西,提了一口气将沈茗椟复又拦腰抱起。
厚重的大门缓缓的阖上,我自暗室里头划开瑶床上的木板,将人放下气喘吁吁跳下床去,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。
我能从扑面而来的气味里面分辨出清冷的梅香,其间掺杂着些干冷的细雪,这样冷冽的味道,我从闻过。
于是狠狠的憋住一口气。
男子一双烂俗的桃花眼上上下下的打量我,我也盯着眼前这男子的双眸,可他的眼中仿佛蒙了一层无边的大雾,他眯眼,便是雷火四溅。
我忽的发现,这男子戴的竟是张假面。
我攥紧了自个儿的衣裙,耳畔玉坠子慌乱的摇晃。
他忽的笑了。
“劳烦玉姑娘再帮在下一个小忙,方才那女子的脸,请姑娘照着样子做一张面皮给我,我要纤毫毕现,可成吗?”
我的脸一时间僵了。
“原是在下唐突,这一百两银子的报酬,还请姑娘笑纳。”
话毕,他抬手从袖带中衔出个香囊。
上头绣的穿云白鹤,苍松葱茏。
他的双眼被额间垂下的发丝掩上,我只能看到他眼角眉梢虚假的细纹,生动而又古板。
倘若我没猜错,他脸上这张皮,有九成是出自老头子的手笔。
我冷眼看着他,他的手就在我面前不上不下的举着,稳稳当当,纹丝不动。
我倏忽松下一口气,微微一笑,将那香囊接过来攥在手里。
“既收了公子的订银,便如公子所愿,旦请公子三日之后带着尾银来取一趟。”
我心有所恃,故而这话说的十分从容,不从容的是这公子。
并且他不但不从容,还十分的窘迫。
他疑问的话语带着些暗哑:“尾银?”
我点了点头,回到:“现如今世道与几年前不一样了。我师父那时候只收一百两,到我这里要收二百两。”
“玉姑娘当真艺高人胆大,不怕我假意应你而后灭你的口吗?”
他这话说的十分的真实,我心中突然想,他应该便是这般想的。
我道:“你不能杀我。”
“为何?”
“因为你日后必定再用我。”
外头树叶子沙沙的响声透过窗上的明纸刮进来,一室皆是清冷的梅香。
他静默的看着我,神色就仿佛在看心悦的姑娘,用炙热的眼神描摹她的眉眼,一遍一遍。
不知他心中想了什么,也不知他是否还想杀我,在我发问之前,他转过身离开了。
我终于松开紧握衣裙的手,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一点点的消散下去。
可我心中却并不觉得安泰。
我怕是将这神秘的公子给得罪了。